柳石並沒有回答，而是看向了黎寶兒。

黎寶兒扶風弱柳般，整個人偎靠在柳石的懷裏，瞪著我，一幅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的表情。

我真的給嚇到了，被黎寶兒的那怨毒狂熱的眼神嚇得毛骨悚然。

“你媽為了彌補最初計劃出現的偏差，找了一個黑衣阿讚，給我媽下了降，讓我媽親手殺死了全家人，我爸拼死反擊，殺死了……我媽媽……”

說到這裏，黎寶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半天沒吭氣的黎誠猛地慘嚎一聲，像受傷的野狼絕望而淒厲。他猛的跳起來，掄起那把一直滴血的菜刀，一步一步向我走過來。

“阿誠不可！”

柳石一把推開黎寶兒，擋在黎誠面前，被他撞了一下，身體仍紋絲不動。可是他這樣保護的姿態，卻一點沒讓我感到幸福，反而有種透心的寒涼。

“黎叔的臨死反擊，還是被那個黑衣阿讚逃了，萬幸的是搶回了他們姐弟倆的魂魄。只不過，你媽還是借著寶兒媽的掩護，在這個別墅的地下室建了個血棺聚煞子陣，跟黎村的母陣相連，把這裏變成了兇宅。”

柳石用一種平淡的語氣敘述，卻有如法官在宣判罪犯死刑的森然。我甚至從他眼裏發現了一絲憎厭，盡管一閃即逝。

我仰望著柳石，心裏的痛楚，不是一般人能懂。突然，我腦子裏劃過一道亮光，心情竟詭異的平靜下來，突兀的問：“你認得王武？”

“王武是誰？”柳石不明所以，很快，他恍然說：“是網上那個牌商吧？我不認識，不過，我知道他。他發給你的貨裏，那個九尾狐仙牌被我換了，那是我仿制的。”

我心中猛地一跳，失聲問：“你是不是一直在監視我？”

“我們以為你媽會跟你聯系，可惜她沒有。”柳石沒有否認，語氣透著惋惜。

“她沒死？”我震驚了，心裏陡然浮現無限希望。沒媽的孩子像根草，不管我媽是不是真做過那些喪心病狂的事，可是這一刻，我是真的很想她，很想能再親口喊一聲媽。

還沒等柳石回答，黎寶兒像被燒了尾巴的貓，尖聲嘶喊：“你媽那種惡毒的女人，早該下地獄了，老天爺怎麽會那麽不長眼，讓她活下來！”

嘶喊著，黎寶兒擡腳向我胸口踩下來，她沒有穿鞋子的腳，透著刺骨的寒，像一根冰柱砸下來，我感覺胸口的骨頭都要斷了。

“好了，寶兒，不要這樣，殺死蘇嬌，就更加找不到黎青，想解除血棺聚煞的詛咒，就更加困難了。”柳石抱緊了黎寶兒。

哪怕他是在阻止黎寶兒傷害我，也沒能讓我一絲絲的感動。

我躺在冰冷堅硬的地上，身體劇烈的痙攣，只覺得柳石跟黎寶兒的聲音都在遠去，變得模糊不清。

“柳大哥，你看不出來嗎，這個陰險狡詐的女人是裝死。”

隱約中，我聽到黎寶兒發瘋般的喊，與此同時，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，我似乎還聽到了媽媽的聲音。

迷迷糊糊的，我就奔著媽媽的歌聲飄過去……就像是身體突然變輕了，像風吹起來的樹葉子一樣，在空中飄起來。

漆黑的夜色裏，我不知道飄了多久，飄了多遠，直到一盞燈籠驀地出現，我才出現到了我家棺材鋪門口，那盞燈籠上面還有我畫的骷髏頭。

棺材鋪裏燈光亮著，媽媽側坐在櫃臺後描紙人，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，梳著老式的發髻，烏黑的頭發像蠟腸垂在脖子後，用網兜兜著，上面別著個黑絲絨的蝴蝶結。

燈光映亮了媽媽的側臉，那麽柔和的光，卻映得媽媽的臉那麽可怖。我傻了，站在鋪子門口手足無措。

難道真讓柳石他們猜中了，媽媽真的沒死？

在這一刻，我的心裏覆雜無比，說不清是希望媽媽沒死，還是希望她死了。

這時媽媽偏頭看來，笑了，笑容裏一如既往的溫和，頓時讓我淚如泉湧。我吸了吸鼻子，沖進了棺材鋪，隔著櫃臺去擁抱媽媽，哽聲喊道：“媽媽，我想死你了！”

“你不恨媽媽嗎？”

我抱了個空，只聽到媽媽的聲音很平淡的問。淚眼模糊中，我看到躲到一旁的媽媽在笑，記憶中，我從沒看到過媽媽露出那麽詭異的笑容，她看我的眼神，跟黎寶兒如出一轍，是那種毒蛇盯上獵物的眼神。

“媽媽？”我顫聲喊了一句，不知所措。

“我該在生下你來的時候，就把你溺死在澡盆裏。”媽媽臉上的笑容消失，表情猙獰扭曲，惡絕的咒罵說：“我真是後悔，一時不忍，留下你這個禍根，要不然的話也不會被他們抓到這個弱點，讓他們用你的血來找到我。”

媽媽的話裏信息量太龐大，我根本消化不了，只能呆滯的望著她。

媽媽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，突然出手，那雙保養得跟水蔥似的手指，掐住了我的脖子，一把將我的腦袋按在櫃臺上，下巴磕著那個還沒描完的紙人上。

她的速度太快了，我根本來不及反應，下巴的骨頭傳來的劇痛，才讓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情。

被柳石和黎寶兒他們說中了嗎，媽媽是一個心腸惡毒的女人，為了覆仇而瘋狂的女人，己滅絕人性？

我激烈的掙紮著，但是媽媽卡在我脖子上的手像鐵鉗，讓我無法掙脫。

“我第一次睜開眼睛，看見的是你，我第一次哭泣時，為我擦幹的是你，我第一次跌倒時，攙扶的是你，我第一次喊媽媽呀，最開心的是你……媽媽呀媽媽呀我想你，沒有你的夜裏我好孤寂……”

棺材鋪子裏，那個老式的留聲機突然響了，傳來童聲版的《媽媽我想你》，聽得我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。

是什麽時候，媽媽卡住我脖子的手松開了，我不知道，只記得是一道晴天霹靂般的巨響，櫃臺連同地面都轟然炸開，我下意識的閉了一下眼，再睜開時，棺材鋪連同媽媽都消失在刺眼的白光裏。

我不知道是幻覺，還是做了一個逼真無比的夢，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，然後，眼前一黑，昏死了過去。

“媽媽不要丟下我啊！”

意識消失前，我聽到自己淒厲的哭喊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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